2012年1月7日 星期六

那些失去,與留下的



後來終於明白,這世界上根本沒什麼大事可發生。

那些大事、大人物,多半都遠,不切身的事情,也就冷漠以待。但那些細碎的小事,總令人疼上許久。如,災難。在那當中失去的人,失去的事,那些不是新聞的瑣事,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與發生著。而失去這件事,也分分秒秒的發生著。寫下這個字的這一秒,這一秒鐘便失去了,我永遠不會是現在的我,因為現在根本不在。

但失去的那一秒,卻留下一個字。那就是現在的意義。我想。

就像是花蓮。像那我曾讀過的學校。
奇怪,為甚麼還記得去考試的那天?我惶惶然沒了頭緒,想都沒想過能通過初試,更沒想到居然還過了口考。我記得那天打招呼的女孩,後來成了我的同學,更成為室友,在無數個東部冷雨的夜晚,一起喝酒;我記得那片山,從宿舍外看去的起伏柔軟,但在夜裡,那樣的曲線卻潛藏著鬼影,剛到的那些天,我都矇著頭睡──那綠色的窗簾早爛了;我記得教授,最記得兇巴巴的那幾個,或是最嚴苛的那幾堂課,還有精讀的小說範本,與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後。還有我的同學們,吵嘴過誤會過,稀哩嘩啦地哭過,奇怪,現在回想起來,那些都很好。
我實在不是個用功的學生,幾乎可說是放蕩了,念研究所當大學在念,想必連教授都挺頭疼。但那些念書的習慣,教授指導我們看書的方式,甚至是當時讀過的小說,覺得又重又累的課業,現在全都用上了不說,還發覺那對我人生起了多巨大的變化。

直到現在,他人問起我的學校,我還是會得意的告訴他,我是東華創英所畢業的。就算對方一頭霧水,說他根本沒聽過,但我仍會這般驕傲。因為那些走過的日子一點也沒有白費,甚至是在念書時打的工,當時看來一點意義也沒有的蠢事,都對我的現在充滿意義。在這所學校這個學院裡遇到的學到的,已經遠遠超過一個學校所該指導的了。那些都存在著,在我的思想與記憶裡。

當然創英所已經不在了,但是我是東華創英所畢業的──如果你問我,我會這麼告訴你。雖然,我可能是不成材的那個。

小事



禮拜六一早,八點半便醒了,狗兒在一旁急急的吠,原來是聽見誰家在放鞭炮。南方難得的陰天,我帶著狗下樓,看見一列車手把上紮了紅花,原來那陣鞭炮是為了迎新娘。

我放開狗,讓牠自在跑去,小小咖啡色身影,四隻腳飛快奔去。臘腸與吉娃娃的混種狗,跑起來兩隻臘腸的大耳朵飄啊飄,煞是可愛。帶著牠來公司加班,用外套鋪了張小床給牠睡。牠不依,黏人的非要在人腿上,小狗頭往我胳肢窩裡鑽。

忽然想起那很遠很遠的時候,我還小,才六歲,爸帶著我跟哥去加班。那是禮拜六還要上半天課的年代,我應該才上小學吧?爸那時還要值班,辦公室旁便是他們幾位輔導員的睡房。我與哥兩人跑進睡房,爸還情商他同事多讓張床給我。那幾乎是還未進化成人的年紀,我與哥哪睡得著?一把抓起枕頭,兩人大打枕頭仗。記得那之後爸的同事還進門來,呵呵地笑著。印象中那位同事叔叔年輕的很,才二十來歲吧,爸要我們叫他小溫叔叔。我溫馴的叫了聲,手上還抓著他棉花全落了地的枕頭。

再見到小溫叔叔,他柱著拐杖,頭髮仍黑,但髮根硬生生多一截白。「年前摔了一跤,」他對母親抱歉:「腿也摔壞了……」。二十多年過去,當年的英挺兒郎如今坐在椅上,腰間還裹著一層護腰。而他認不出我,當年那個弄壞他枕頭的女孩。

他與母親後來說了些甚麼?大抵是來吊謁爸過世的吧?我沒印象了。只記得我站在一旁,看著亮晃晃的天光。
像今日的光,從辦公室的窗看向外,放晴了,像記憶裡那些日子的陽光。狗兒還枕在我腿上,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哈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