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7月26日 星期五

理查葉慈之一:真愛旅程



珍奧斯汀奶奶寫了傲慢與偏見,寫一對男女與他們九彎十八拐肚子裏的愛情,也寫了理性與感性,用一對姊妹說出了女人彷彿無關緊要的遭遇。那些看似最小的其實最大,尤其經過時間洗禮之後。

理查葉慈接了珍奶奶的棒子,真愛旅程中寫出一位中產階級的知識份子,與他同樣階級,卻可能更敏銳的妻子的故事。丈夫法蘭克與妻子愛波,外貌上看來一切穩當,彷彿世界就該如此靜好。崩潰在一場戲之後,一場誰也沒演好的戲,如她們早該崩潰的婚姻。中文版的封面是李奧納多與凱特溫絲蕾,依稀當年鐵達尼號上的窮小子與富千金,但是如果窮小子沒死?愛情能否繼續?所有的物事都需天時地利,命運只是或早或遲的發生。我想起達西與麗莎,所有的愛拖延得長了,也許會變恨。

我喜歡真愛旅程的原名:革命路。在愛情中一次一次反覆,諾言因時因地遺忘,所有的話都不再算數,所有的事皆可隨風。每次歷史的革命之後都有嗜血的場景,所有的愛總在相信之後才開始破裂。如同政治的諾言,認真就輸了。革命路上住著這對夫妻也是這麼著的,試圖相信,乃至失去。


愛是一件多危險的事,但愛上一個作家與他的書又多麼安全。在他人的革命裡血流成河一回,自身依然清潔如昔……是嗎?我檢視我平滑的衣摺,似乎發現了一點血跡。

2013年2月24日 星期日

近日事


現在工作的地方外就是小學,禮拜天早晨好像是母語教學,客語與我聽不出的原住民語此起彼落。這兒雖是小村,卻什麼人都有,漢人有客家閩南外省,原住民更是多,阿美布農泰雅太魯閣。鳥更多,啄木(叩叩叩)斑鳩(咕咕咕)竹雞(看到人就嚇得四處奔逃)白鷺鷥(田中最多)蒼鷺(某隻昂揚站在電線桿上睥睨我),當然還有狗,各色各態,各有其性。牛花花近日不見,不知去哪流浪,牛牛牛便躺在鐵工廠發呆;圖書館前一大狗(男)領兩隻小狗,停下車嘖聲叫喚,小狗拔腿就跑,反而大黑狗靠過來,嗅嗅我,我拍拍他,看小狗跑得飛快,跟他說:「快去找你的小朋友啊。」他銜命,轉頭便往小狗兒處去。

不過當然也不只有動物看著人四處逃亡,那天意外闖入一處私人鹿場,我原本想再靠近點問問主人能否讓我看看水鹿,但還沒靠近鹿場,三隻大狗便一字排開。陣仗浩大,吼聲震天,其中一隻還沒綁繩,四腳躍躍欲奔。我看著他的白牙,當場決定轉頭就跑。幸好騎了腳踏車,不然真不知我的屁股現在還在不在。

2013.02.24

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

[樂]郭德堡變奏曲


郭德堡變奏曲


英倫情人這部電影上演時,我正在談第一次戀愛,嚐試那些成長會面對的生澀與驚恐,直到現在十數年過去,許多事情仍然叫人驚慌失措,發生時殺得我措手不及。成長並沒有帶給我甚麼特別贈禮,成長只讓我知道世界上絕大多數以為他是大人的人都是小孩──還是愚蠢的小鬼,但他們不願意承認這些事,用無數鬼話塗敷事實。

但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曲子讓人感覺時間過去是值得的,英倫情人中有一段,美麗的雷夫費恩斯與他偷情的戀人在開羅的旅館中,雙雙臥在貓腳浴缸中,男人手指畫過女人鎖骨,宣示這片屬於他的領土。大了才明白那大概是最複雜卻也最細小的戰爭,只發生在某人與某人之間。有時我會想起這首曲子,那是十七歲的某日,黑暗二輪電影院裡迴盪的曲子。如今電影院已經消失,第一次戀愛的男孩變成不見的朋友,這首曲子還在演奏,一直演奏下去。

2013年1月10日 星期四

近日事


http://webcache.googleusercontent.com/search?q=cache%3AqOgddubIcUEJ%3Awww.wretch.cc%2Fblog%2Ffreefish94%2F12196848+&cd=1&hl=en&ct=clnk

找不到主頁面了,只能找到庫存頁。
這篇文章當我看到時,愣了愣,細讀許久,明白這位編劇說的是真的。

最近發生了一些事,老實說自己一直處在「哇不會吧」、「欸真的嗎」、「我的媽呀妳還真的這樣來啊」的驚嘆號情緒中。

我知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,要做的事情,一定會被很多人說是我有問題;我也不是個很懂得社交的人,甚至有點自閉,朋友也不多,說話不婉轉,長相也普通。我是個普通人,領一份微薄薪水,過一個簡單人生,有一點點快樂,偶爾有點悲傷。

在這自由市場經濟體裡,我與許多人都一樣,說是台灣的白領,但其實做著藍領的事。接受長時間加班,接受週末隨傳隨到的要求,接受東西做不完會被罵的壓力。

我以為這就是一種人生了,但我沒想到有另一種人,她不是要我做藍領,而是要我免付費為他工作,她的PAY是夢想,她的工資是熱情,但是光靠夢想與熱情,我活不下去。

我的精神漂浮空中,但我的肉身腳踏實地,我會餓會冷,我需要書需要飯,我能煮飯就盡量不去外面吃,一件牛仔褲我也可以穿兩年,我姊現在成為我新衣服最大的供應者,我強迫自己省錢買書看展覽,我甚至願意接受沒有勞健保的黑工。

對,黑工。不用出國打工,就能看到的黑工。
她的PAY是夢想,她的工資是熱情。我出社會,第一次做到起薪比我第一份工作還低,也沒有勞健保的工作。

最後七天的薪水到現在三個月了,我仍拿不到。

夢想是甚麼?文字是甚麼?一直被逼壓著的思考又是甚麼?

我再重讀這段話:

「在社會上工作很多年,我也曾經在自己非常喜歡的企業上班,和崇拜的人一起工作,但是時間過去,隨著我的年歲增長,某些人從偶像變成了嘔像。
為什麼會這樣?
有些人真的能夠說非常漂亮的話,畫非常了不起的願景,他們創造的未來世界,比我們這些編劇能夠想像的還要好看。
然後五年過去了,十年過去了,公司沒有成長,薪水沒有成長,他們還要崇拜他們的人不斷地為他們那些空洞的「夢想」付出時間和勞力,如果你離開他們,他們就說你不懂,你背叛。

然後妳發現,他們構築的夢想,從來沒有實現過。
這些人卻不必負起任何責任,他們不但都還享受著很高的頭銜,很好的社會地位,甚至住在不錯的房子裡,繼續出著書,開著演講,到哪裡都是個名人。
年輕的時候,你抱持著滿腔理想崇拜他。
年歲多了一點,你才明白他也是一種詐騙。
只是,一種相當高級,相當有品味的詐騙,他騙走的,或許是你無形的時間,無形的金錢(因為他你沒有去找其他更高薪的工作),還有
是你純潔的信仰和熱情。」

以前,我會窩在家裡,悶著頭大哭。

現在,我會窩在家裡,哭完擦乾眼淚,站起來寫這篇文,打電話給老闆,給任何我所能想到的解決方式。
雖然那錢非常少也非常微薄,但是那是我賣夢賣信仰賣熱情換來的。

那代表的,除了憤怒,還有我對自己的價值信賴。

用四千塊,看清楚一個老闆,的確是非常便宜的事。只是現在除了哭,我會起身反抗。因為我相信權利不會掉下來,得自己去爭取之外,這也是對這個環境的抗議。

我想打開這個黑盒子,看看裡面到底有多麼深、多麼黑。

2013年1月1日 星期二

20130101




夜車。總讓我回想起第一次的經驗,那是國中時交換學生,回家時搭的車。暈機又暈車,吐了一夜,但下車時媽媽站在車站前,那時媽媽還很年輕。而每個母親在孩子的眼裡都極為美麗。

後來人生便這麼搖晃了。在東海岸的那段時間,倒是最不喜歡坐夜車,白天的風景極好,沿著海岸線,往海的那一邊天光如雪,落在一片平坦海面,太平洋彷彿承諾了甚麼,但其實她什麼也沒說,只是坦露胸乳映著光,銀銀肌膚閃閃。可是夜晚,有燈的地方便有人,有幾處光亮得特別詭異,妖火的城市,那裡常常是採砂石處或,焚化爐。與女孩一路回家,我們當時賃居處前便是紙廠,我記得那片鱗光,第一次見面時直覺反應是電玩裡的末日城市,鬼火般閃爍在沒有光的地方。但白天,其實它就是工廠,噴著惡臭的煙,在花蓮陽光大好的山坳子裡。

繼續,車行遠方。

島西,光芒大盛,出了北,一路仍是銀光閃閃,人造的星在地面上,一顆比一顆更明亮。可是再也沒有什麼像這一夜了,在身後乘客的驚喜聲中,「新年快樂」,隨之而來的,是五朵巨大煙花在天空中炸開。身後乘客是個女孩,下去找男友的,她不停實況轉播:「好像是中壢還是桃園」、「五個地方同時放煙火耶」、「真的是超美的啦」……我抬頭,花火如樹,一棵滴淚的柳樹,在天空中迅速消失;一旁是橢圓的光,再一旁是金燦菊,另一邊也是柳,還有噴發的鐵杉。

照得整個夜憤怒起來,人都不睡了,這一晚島民們向天空許諾,與身邊愛人接吻,相信接下來的一年會比今年更好。就像去年。像前年。像過去的數百年。

只是如果這些煙火,轉瞬即逝的這些,給另一些生命遠而長的、在街上的人,或是另一些更軟更弱,更需要一些東西的人,如果煙花的粉是金沙,灑在她們的生命上,至少讓她們做一夜的好夢。

但沒有,這光落在半空中便死去,像迎春季裡沒有力氣的螢火。有些人的夢連一點溫暖也沒有,而煙火正盛大的照著她們。

女孩還在說話,興奮的對電話另一頭的男友描述,一邊抱怨她無法與對方一同跨年,因為公司的排假太不公平。我抬頭看了一眼,才幾秒的時間,所有的光已淹沒在夜色裡,只剩搖搖擺擺的霓虹燈閃爍著。夜車繼續前行,我帶上帽子,沉沉睡去。

201301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