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盛開了夏

嘴裡破了兩個洞，知道溽夏身體易濕易上火，我騎著車去菜市場，找一碗盛涼退火的湯。不知曾幾何時，那些東西變成嘴邊的字句：健康、別熬夜、別吃過油過鹹、別吃這別喝那，細細想來，大概是過了三十，錢還沒賺到，就開始怕死。吃食時挑三揀四，最好回家自己洗手作羹湯，看新聞看到塑化劑，想起自己不知幫忙消費了多少，便渾身惡寒。於是加入破口大罵行列，繼續小心翼翼的，吃。

以往天氣不會影響的心情，如今可不行了。一旦山雨欲來，心情也跟著低落；太陽大了點，又怕曬斑，只好勤勤補擦防曬，希望陽光別把我晒成一塊梅菜乾。要麼不濕不冷又不熱，就來個悶，夏日的北方盆地，活生生個加水好蒸籠，把人們個個蒸成熟跳腳，脾氣像麵糰一樣發得白胖。

我將車停在市場外，裡頭有小攤，一名少年坐在攤前，雙腳大衩，豪邁的拿碗湯喝著。我上前問攤主：「有綠豆湯沒有？」

「有！」攤主熟練地舀起一勺，我看裡頭滿滿漂浮冰塊，忍不住一顫。吃冰傷腸胃，上虛火，最可怕的是女孩兒又不該吃冰，尤其是我，只要吃了冰，當月便能痛個死去活來。真可謂現世報。

「我要一碗，去冰，不加糖。」

「啊小姐，糖都加在裡面了捏！」攤主有些為難，「不然吃豆花好不好？豆花有不冰，也比較不甜。」

身邊少年放下湯碗，我偷瞄，看碗底漂了層綠豆湯渣，還有幾塊晶瑩冰塊正待融化。甜膩的滋味，綠豆冷水泡過一天，小火滾開，加點冰塊砂糖一口喝下。別忘了碗底那層渣滓，拿去對牛奶一打就是綠豆沙牛奶，夏天吃最怯暑氣……

少年掏口袋丟出三枚硬幣，邁著方步離開。懷裡還抱顆籃球。恍惚以為他是甚麼打虎的武松，意氣風發的緊。他跨上一旁腳踏車，一手夾著籃球，一手控制腳踏車，踩上踏板，呼嘯而過。球衣在身後的角度像正迸放的花瓣，一片片嬌艷莫名，在夏季盛放，滿城花，滿城雨。是最好的時節，天地皆不怕。

我轉過頭，對攤主說：「那，給我一碗豆花吧。」眼底還殘留少年的身影，跳躍活潑如夏。